警报声凄厉地撕扯着第7号兵工厂的空气，原本柔和的工业白光此刻已全部转为令人心悸的深红。那红光映照在无数悬挂的人造躯体上，仿佛是一场无声的血祭。
“清理开始。”
随着君天冰冷的指令，悬浮于穹顶的“天工万剑匣”轰然展开。那并非传统剑修潇洒写意的剑气，而是某种更为精密、更为冷酷的东西——三百六十柄标准制式飞剑，以完全等距的几何阵列铺开，每一柄剑的剑尖都颤动着淡蓝色的算力波纹，锁定了废品回收车所在的每一寸空间坐标。
“铁柱，撞开那堵墙！别管那个疯子！”沈长歌厉声嘶吼，鼻腔里涌出的鲜血呛得他喉咙火辣辣的疼。
“吼——！”
完全体形态的铁柱发出一声类似野兽的金属咆哮，胸口反应堆的涡轮疯狂旋转，喷射出灼热的蓝焰。这台高达百米的钢铁巨兽并没有理会漫天的剑影，而是压低重心，以一种近乎自杀的姿态向侧面的承重墙发起了“野蛮冲撞”。
这堵墙后，是通往地下排污系统的检修口，也是唯一的生路。
然而，就在铁柱即将触碰到墙体的瞬间，君天只是轻蔑地抬起了一根手指，向下虚按。
“重力参数修正：十倍。”
轰！
空气中传来一声沉闷的爆鸣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从天而降。铁柱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沉，坚硬的合金膝盖重重砸在地面上，将强化地板砸出蛛网般的裂纹。它背部的液压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，无论引擎如何咆哮，竟是被死死按在原地，动弹不得。
“在我的领域里，物理规则由我制定。”君天居高临下，眼神如同看着培养皿中挣扎的虫豸，“野蛮的推土机，毫无美感。”
与此同时，一道白色的残影无声无息地切入了战场。
是花无缺。
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，身形如电，瞬间出现在试图支援铁柱的裴凝身侧。裴凝虽目不能视，但听风辨位的本能让她瞬间挥剑，霜寒剑气横扫而出。然而花无缺仿佛早已预知了剑气的轨迹，仅仅侧身一微米，剑锋贴着他的鼻尖掠过。紧接着，他两指并拢，精准地点在裴凝手腕的麻筋之上。
“判定：无效攻击。建议停止。”花无缺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，就像是设定好的语音包。
裴凝只觉半身一麻，本命残剑险些脱手。
“该死……”沈长歌看着眼前这令人绝望的战力差。君天掌控宏观规则，花无缺进行微观截杀，这对“双子星”简直就是完美的杀戮机器。
常规手段必死无疑。必须用“非常规”的手段。
沈长歌的天机眼疯狂转动，视线越过君天，落在了那些纤尘不染的流水线设备上，又扫过君天那洁白如雪、连一丝褶皱都没有的长袍。
强迫症。洁癖。绝对秩序。
这就是弱点。
“季微漾！把所有的存货都给我！”沈长歌猛地回头，一把拽过废品车后座的几个密封铅罐。
那是他们在潜入前，用沼气、噬金鼠胃酸、以及季微漾那些腐烂坏死的组织液混合而成的“秽物炸弹”。
“引爆！”
沈长歌没有丝毫犹豫，并非掷向敌人，而是直接将三罐炸弹狠狠砸在铁柱脚下的地板上，同时指尖射出一道灵火引信。
“嘭——！！！”
没有惊天动地的火光，只有一声沉闷的闷响。紧接着，一股肉眼可见的黄绿色烟雾瞬间爆发。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恶臭，混合了蛋白质的高度腐败、工业废酸的刺鼻以及下水道千年的积垢味。
粘稠的、墨绿色的浆液随着爆炸四散飞溅，如同泼墨般洒向四周洁白的墙壁、精密的仪器，以及——正悬浮在半空的君天。
“什……”
君天原本淡漠的表情瞬间崩坏。他眼睁睁看着几滴墨绿色的汁液溅射而来，那种生理性的极度厌恶让他本能地撤回了压制铁柱的重力场，全速调动护体灵光去阻挡这些污秽。
“警告！检测到高危生化污染！成分分析：粪便、强酸、未知腐尸……”
花无缺原本刺向裴凝咽喉的手指也猛地停住。他的逻辑算法中，“清除敌人”和“避免机体核心受污染”产生了瞬间的冲突。对于追求绝对精密的人造人来说，这种粘稠的强酸混合物可能会堵塞散热孔，这是系统无法容忍的“不完美”。
就在这短短的一秒钟空隙。
“就是现在！铁柱，砸穿地板！”
失去了重力压制的铁柱怒吼一声，巨大的金属拳头带着复仇的快意，狠狠轰击在已经被强酸腐蚀得滋滋作响的地面上。
轰隆！
第7号兵工厂那代表着最高工业标准的洁白地板，终于承受不住，轰然塌陷。
“走！”
沈长歌一把揽住叶琉璃和裴凝，季微漾紧随其后，众人连同废品回收车，在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烟雾掩护下，直接坠入了下层的黑暗深渊。
“呕——！”
上方传来君天压抑不住的干呕声，随之而来的是气急败坏的怒吼：“该死的老鼠！我要把你们碎尸万段——消毒！先给我消毒！”
……
黑暗。潮湿。
坠落的失重感持续了数秒，紧接着是“哗啦”一声巨响，众人重重摔进了齐腰深的污水中。
这里是千机城的地下排污主干道。头顶是兵工厂那遥不可及的光亮，身下是流淌着工业废液和生活污水的黑色河流。
“别停！跑！”沈长歌根本顾不上擦拭脸上的污泥，天机眼的“雷达模式”全开。在他的视野中，这复杂的地下管道变成了一张绿色的3D线框图。
“十二点钟方向，那是清理闸门，还有三十秒关闭！快！”
众人在这令人窒息的恶臭迷宫中狂奔。铁柱因为体型过大，只能缩小为熊猫形态，被沈长歌背在背上。
“嗡嗡嗡——”
身后传来了密集的破空声。
“来了。”裴凝耳朵微动，脸色惨白。
那是飞剑。君天虽然在上面“消毒”，但他操控的飞剑群却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食人鱼，顺着破洞蜂拥而入。
“既然你们喜欢玩，那就陪你们玩玩。”季微漾那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病态的笑意。在这充满腐败气息的环境里，她反而如鱼得水。
她双手按在湿滑的管壁上，《万物凋零颂》逆向运转。
“生长吧，我的孩子们。”
无数诡异的荧光菌落瞬间在墙壁上爆发式生长，它们喷吐出浓密的孢子雾气，瞬间填满了整个通道。那些飞剑冲入孢子雾中，虽然锋利依旧，但视野被彻底遮蔽，且飞剑表面迅速长满了绿色的霉斑，灵力传输变得迟滞。
“叮！叮！叮！”
裴凝虽然看不见，但在这狭窄的回音空间里，她的听觉比雷达更敏锐。她手中的残剑化作一道银色的屏障，每一次挥剑都精准地磕飞一柄试图穿过菌毯的飞剑。
“左转！跳！”
沈长歌大吼一声，带头跳入了一条垂直向下的支管。
这是一场在城市肠道里的生死时速。
时间一分一秒流逝，从深夜逃亡至黎明。众人的体力在剧毒的废气和高强度的奔跑中极速流失。沈长歌的肺部像着了火一样疼，但他不敢停。天机眼的视野里，代表敌人的红色光点始终像附骨之疽般紧紧咬在身后。
“前面是出口！灵压阀读数正常！”
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。那是通往地面的竖井。
“冲出去！”
沈长歌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，一掌轰开了生锈的井盖。新鲜的空气涌入，带着黎明前特有的寒意。
众人狼狈不堪地爬出井口，贪婪地呼吸着。
然而，当沈长歌抬起头，看清周围的景象时，那一丝刚刚升起的庆幸瞬间冻结在脸上。
这里确实是地面。
但不是他们预想中的贫民窟或废墟。
脚下是平整得如同镜面的黑金地砖，四周矗立着十二根高达百丈的全息投影柱。
这里是天工主殿广场。千机城的最核心区域。
此时正是凌晨四点，黎明前的至暗时刻。
“啪。”
一声清脆的响指声在寂静的广场上回荡。
刹那间，数十盏巨型探照灯同时亮起，刺目的强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，将浑身沾满污泥和粪水的众人照得纤毫毕现，无处遁形。
广场中央的半空中，君天已经换了一身崭新的白衣，正坐在一张悬浮的王座上，手里甚至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灵茶。
他早已算准了排污管道的出口，乘坐高速电梯在这里以逸待劳。
而在他身后，那个如同噩梦般的“天工万剑匣”正静静地悬浮着，所有的剑口都已经打开，散发着令人绝望的寒光。
“欢迎来到审判庭。”君天吹了吹茶沫，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，“这次，我看你们还能往哪个粪坑里钻。”
真正的死局，才刚刚开始。
